剑出有名

第二十一章  口无拦面师自掌嘴,行无矩对父踢教习


范安颜看着沈清之独自离去的身影,急得直跺脚,余勇不晓,他却知道师父分明跪了一夜,再加上方才被自己扰了早膳的兴致,不肯用食,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他正要追上沈清之劝谏几句,却被不知何时追上来的侍读拽住了胳膊。

 

“少爷!再过一炷香您的新教习便至相府了,相爷吩咐您务必在庭中等候,否则……啊——少爷!”

 

范安颜被文轩文砚一左一右钳制住,挣了几下没摆脱,便狠下心用内力将二人震开。他未理会侍读们狼狈的境况与焦急的呼喊,执拗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

 

“爹那里我自有交代。”

 

摔坐在地的二人眼看自家不要命的小少爷追着沈清之就要违抗父命,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跪起身,跟着边追边哀求:

 

“老爷说若您这次不守约,以后也不用学武了,直接打断您的腿,小的和文砚陪着一起。”

 

范安颜回头咬牙道:

 

“别听那老东西吓唬人,你们回去便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这话刚落,范安颜只觉耳边一片嗡鸣,脑袋又撞了什么东西,缓过神来,才发现是沈清之坚硬的手臂——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追上了闲庭信步的师父。

 

男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竖着格挡莽撞的范安颜,身形岿然不动,倒将小孩儿撞退三步。

 

沈清之信任你时,用那种有气无力的攻击正面直上也能得手,而他防着你时,便是背后偷袭,你也伤不到他分毫。

 

“先,先生……”

 

沈清之面色阴沉,显然连这声先生都不愿再听,范安颜不知哪里又惹人不快,拼命回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老东西”似乎被师父听见了。

 

一念至此,范安颜扑通跪下,毫不犹豫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安儿口无遮拦,再不会了。”

 

沈清之眉头不减——范安颜认的是口无遮拦,而非不敬尊长,说明他只是怕自己生气,并非知错想改。不过既是他亲自宣布了这孩子出师,那不满也只会停留在眉眼中,不会逾矩半步。

 

地上的少年见自己这一巴掌未能让师父满意,也顾不上围观的余勇,抿着唇又给自己一左一右来了两下。这回力道大得能够看清蜡黄皮肤上的指痕。借着那股没根据的委屈,少年仰头泪汪汪地望着沈清之。

 

“真的知错了,先生。”

 

因为常被旁人拿来与哥哥们作比,自尊心极强的三少爷向来面皮薄,这种程度的自辱已属难得,但沈清之犹不领情。

 

“三少爷的言行与沈某无干,只望三少爷高抬贵手,给无味居留个清净。”

 

言罢,男人收回格挡的右手,负在身后拔步朝内堂行去。

 

范安颜强忍泪水,紧握双拳,手心被指甲戳出一排月牙形的血印。文轩文砚追至身边,见此情景,却不敢上前搀扶——相府少爷的笑话可不是谁都有命围观,按范安颜这三年来的习性,凡在外面丢了面子,指定要回家里对下人撒泼。

 

可这次没有,范安颜只是沉默着如行尸走肉般站起身,极轻的声音吐出一句:

 

“走吧,回府。”

 

三人来到习武校场,范仲仁已在中央等候,身边立着一位身高近九尺的精瘦男子,因为逆着晨光看不清相貌,远看只觉两个人影气质迥然,乍看之下,丞相竟显得矮了。

 

男人面色阴沉,但不知是因为三人虽让客人等了一会儿,却终不算迟到,还是不想让家丑瞧与外人,总之并未当场发作。

 

范仲仁略带斥责的深邃眼眸在转向教习先生时立刻换了一副模样。

 

“司马先生,这便是犬子安颜。”

 

“安儿,这是司马将军家的二公子,司马炎,以后就是你的教习师父,过来拜师。”

 

范三少一向以纨绔昭著,而司马炎则同沈清之一样拥有风光霁月的公子名号,二人皆是京城中小有名气的人物,无需范仲仁过多介绍,但考虑到自家儿子过往的优秀德行,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幼子顽劣,若有忤逆放肆之举,先生只管教训,不必顾及本相颜面。”

 

言罢,男人见儿子仍攥着拳头一动不动,又朝人喝道:

 

“孽子,还不过来拜师?”

 

范安颜本以为师父既然放弃了他,就不会再用心为他挑选新教习,没想到男人竟然请来了这位在武艺方面几与玉树公子齐名的炽焰剑客。

 

如此一来,原定的抗争计划就颇显幼稚了。

 

不过范安颜也不打算就此妥协——对方名头不小,他这一身内功也不是吃素的。

 

不等恼怒的丞相大人找人动手,面前矮小的身影率先带着殊死一搏的气势朝司马炎踹了过去。

 

“要我拜师也得先看看你够不够资格!”

 

说话间,连环鞭腿已经伸到司马炎胸前,男人没想到这孩子敢上手跟他玩命,下意识格挡,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被这一腿震得失了知觉——如今贵族子弟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

 

司马炎片刻的愣神被范安颜精准捕捉,一套沈清之招牌连招打得对方只能被动防守,节节败退。

 

激烈的交锋过后,被动防守的司马炎略显狼狈,而体力下降且扯到伤口的范安颜则带着少年特有的不屈眼神扶着膝盖喘气,也未占多少便宜。

 

虽然如此,面对身高、力气、经验都占据绝对优势的对手,自己不输就是赢,是以少年抹一把额头的汗,扬着春风得意的头颅,朝对面的两个男人宣战:

 

“就你这水平也配给人当师父?”

 

范仲仁未曾料到自家荒废了三年的猪崽子能有这般本领,更想不通的是,司马炎为何会任由这孽障作威作福?

 

司马炎绝非依靠家族荫蔽狐假虎威之人,炽焰剑客的名号可是一剑一剑杀出来的,范安颜威威皱眉——莫非是手中无剑的关系?

 

抑或是他并不真心想教自家儿子?

 

“范丞相。”司马炎不紧不慢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思索,“令公子的本领确实不凡,晚辈自愧无颜,不能依言教导令公子,还望丞相恕罪。”

 

范仲仁久居官场最是圆滑,尽管心有疑虑,也无半分表露,立即回道:

 

“贤侄哪里的话,幼子无知,一向嚣张跋扈,令我与内子颇是头痛,今日冲撞了贤侄并非有意,原是对本相不满,累及贤侄,还望贤侄莫要记恨,过后我必重重罚他。收徒一事还请贤侄三思。”

 

范安颜虽然早知自己在父亲心中形象卑劣,可每次亲耳听见范仲仁的评判,还是难免难过,只面上伪装得更加桀骜不屑。

 

司马炎笑得爽朗,丝毫不像刚吃了亏的人。

 

“哪里哪里,是晚辈学艺不精,为人师表愧不敢当,不过今日晚辈愿与令公子切磋讨教几招,不知丞相可否行个方便?”

 

范仲仁未解对方真意,但既是请人教子,自要表现出相府的气度,当即阔笑三声,摆手示下:

 

“贤侄抬举,能与贤侄对练实属犬子之幸,既如此,本相便也不多打扰了。”

 

范仲仁潇洒离去,转身却调了一名自己的贴身侍卫暗中保护范安颜。

 

搞不清状况的文轩文砚站在外围边缘等着少爷结束训练上去擦汗递水,空旷的校场中央只剩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经过片刻休整,范安颜已经调好了气息,不耐烦道:

 

“我没空跟你切磋,你既知道教不了我,赶紧滚。”

 

对面那人被这般挑衅也不恼火,只是正当少年再想开口骂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司马炎原本温柔淡然的眼神全然变了模样,整个人的气质也因此凌厉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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